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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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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再次恢覆意識的時候,椿理子身處一片迷霧之中。

乳白色的霧氣在周身縈繞,她試探地朝著四周呼喚。

可回應她的只有接連起伏的回音。

椿理子一邊小心翼翼地在迷霧中穿行,一邊呼喊著類似“這裏是哪裏?”、“有人嗎?”的話。

但拋出去的話無一例外石沈大海。

她在這片迷霧之中漫無目的行走,直到遠處有個光點遙遙向她走來——

是那個白衣陰陽師。

椿理子試探地問道:“先生?”

那個白衣陰陽師對她的話熟視無睹,與她擦身而過,只身紮進迷霧的更深層。

椿理子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:“先生!請告訴我!無一郎兩年後會死是什麽因為什麽?我又應該如何避免?”

似是什麽話語觸動了他,白衣陰陽師回過頭來,一雙狐貍眼似笑非笑地望著她。

“遵從內心吧。”他指了指心臟的位置。

隨後,他瞇了瞇狐貍眼,食指抵在唇上比了一個噤聲動作後,化作一團白霧在空中飄散。

在他離開的瞬間,椿理子像被無數根針紮進腦袋,疼得靈魂出竅。

但也在那刻,迷霧盡數消散,眼前變成朦朧一片、溢滿暖意的明亮世界。

她拼盡全力睜開眼睛。

古典雅致的裝潢,帶著淡淡紫藤花香的熏香,以及…….熟悉的刀疤臉?

正在閉目養神的不死川實彌坐在床邊,雙手抱著刀,腦袋像小雞啄米一樣向下一點一點。

“不死川……先生?”

喉腔中充斥著血腥味,椿理子輕聲開口,嗓音如生銹的零件摩擦一般嘶啞。

“你醒了?”不死川一個趔趄坐直身體,“身體怎麽樣?!”

方才還是疲倦至極的樣子,只一瞬就打起了精神。

椿理子搖了搖頭:“我沒事。”

可實際上,只要稍微有點動作,肌肉牽動的脹痛就能讓她下意識皺眉。

“已經沒事了,那兩只鬼都死了。”

他對上椿理子困惑的眼神,抓了抓頭發,開口解釋道:“這件事情說來話長……”

在列車發車後,他的鎹鴉突然飛進車窗,說是突然有兩只鬼出現在南多磨郡。

但當時列車已經行駛出一段距離,距離下一站又有很長時間,他只能跳車徒步趕回來。

所以等趕回南多磨郡,再找到椿理子他們之後幾乎接近破曉。

布滿血色的眼睛看向椿理子,不死川又將視線撇去別處,補充了一句:“辛苦了。”

與暴躁不易親近的外表相反,他現在說話的語氣極盡柔緩。

椿理子看著他,默默把臉縮進被子裏。

不是夢。

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萍水相逢、認識不到五天的人,會有前所未有安心的感覺。

從小到大的教導告訴她,作為名門家的女兒,無論是落難還是遇險,哪時哪刻都要像世族名士一樣從容端莊。

可此刻,萬千情緒從心底翻湧噴薄而出,她竭力控制不斷顫抖的身體,但眼淚最終還是從眼眶中流出。

不死川沒有說話,在外面靜靜地等著她。

心情稍微得以平覆,椿理子吸了一口氣,聲音悶悶的:“無一郎怎麽樣呢?”

“那小子身體沒什麽事,中途醒來過一次,問了一下他大哥的情況又昏過去了。”

“那有一郎呢?”她追問道。

在那只鬼的口中得知,有一郎已經不幸遇難,但椿理子執拗地不願意相信這個結局。

那只鬼沒有親眼看見有一郎死去,說他遇難也不過是一句戲謔的猜測。

她不信擁有強大生命力,比任何人都要堅強的有一郎會草草死去。

“那小子啊……”

談及此,不死川的語氣開始支支吾吾起來。

在短暫的沈默後,他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,直言道:“抱歉。”

僅僅是兩個字,委婉地說明這件事的結局。

“我們找遍了整座山,只找到一灘血跡,和一只他掉落的鞋。至於提到第三只鬼,整座山、乃至整個城鎮,我都沒有發現有其他鬼的蹤跡。”

這種事情不管怎麽樣都是不好開口的,即便是曾經的他,也難以接受親人手足的離世。

但總要有人來當惡人的。

室內又沈默了一會兒,不死川有些僵硬地轉移話題:“話說回來,那兩個人你想怎麽處理?”

“什麽人?”

“就是他們兩個引來鬼的。”

紫藤花家紋之家的仆人適時拉開紙門,不死川用下巴指了指庭院。

椿理子順著不死川的視線望了過去。

賀通和他的管事被綁在院子裏,在炎炎日光的照射下,滿臉通紅渾身被汗水浸濕,好不狼狽。

“山上被他們潑了很多血,血腥味太濃把鬼給引過來了。”

即便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天,但不死川語中的慍怒還是顯而易見。

就因為幾個可笑的理由,就要將尚未長成的孩子置於死地。

“他們……”椿理子腦袋發脹,不知道該如何處理。

可在做出決斷之前,賀通便忙不疊地向她砰砰砰磕頭。

“椿小姐!椿小姐!之前是我們小人陰險,現在我們知道錯了!饒我們一命吧!”

“只要不殺我們,我們什麽都願意做!!”

這幫人在幾天前還是用鼻孔看人,此刻卻為了活命卑微到谷底。

“對對對……潑血這個事情是他想的,我只是順著他的意思而已!”賀通的手顫顫巍巍指向管事,甩鍋的聲音卻中氣十足。

“你放屁!你成天在家裏盤算怎麽弄死他們!椿小姐你也知道他的心腸歹毒的!我只不過為了討生活迫不得已的!”

“迫不得已?你找我要錢的時候怎麽眉開眼笑的?!”

一出狗咬狗的戲份,好不熱鬧。

椿理子沒有直接答話,而是陷入沈思。

如果直接送官,如何解釋“鬼”這一存在,以及對方是否會相信“鬼”並不是杜撰出來的,都是一個問題。

更別提官方機構能懲罰他們了。

但椿理子的沈默,在他們眼中則是另一個意思。

歷來對他人刻薄無力的人,也會下意識覺得別人是這樣的人。認為一旦強弱換位,他們將會遭受與自己之前所作所為的同等對待。

正是因為知道自己所作所為的惡劣,才會擔心自己也會遭受非人的對待。

更何況,賀通是見識過不死川的手段,以及不死川身後那雙無形的手的可怕之處。

幾乎沒有任何猶豫,賀通跪在地上抖如篩糠:“只要肯繞我一命,什麽我都願意給你!”

椿理子垂著眼看他,沒有說話。

“對…….什麽都給你…….!”賀通顫抖著,“只要願意饒我一命,所有的家產我都如數奉上!”

在賀通眼中,玩脫到這個份上,橫豎家產都要被奪走的,還不如棄尾逃生博一條生路。

畢竟這些產業命脈還在他手中,只要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。他打聽過了,眼前這個渾身是刀疤的男人是大貴族產屋敷家座下門客,奉命在境內游走,不會在一地久留。

他不信等這人走了之後,到時候天高皇帝遠,這些小孩還能有什麽手段奈何他!

椿理子淡淡開口道:“那就這樣吧。”

畢竟她也沒打算要向他動私刑,為了這種人臟了手不值得。

賀通面色一喜,連連道謝。

為了保命,賀通很快把房產地契、租賃字據,諸多手續都送了過來。

椿理子將目光遞向不死川,詢問他需要多少。

畢竟沒有他,她和無一郎估計在山上早已失血而死。

但他搖搖頭,開口拒絕:“錢財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。”

椿理子點點頭,在這些地契字據上一一寫下時透無一郎的名字。

“你不寫你的名字?”不死川有些震驚。

“這些錢財對於我也沒有什麽意義。”

這三瓜兩棗和琉桓家的家產比起來算不上什麽,但對於時透兄弟來說可以很好地生活一輩子了。

更何況,現在的她沒有戶籍,更不能透露原本的名字,要寫自己的名字更是無稽之談。

當然也是存著一點私心,有一郎現在生死不明,椿理子潛意識相信他不會這麽草草死去,等他轉危為安,找回來時多少能有個依靠。

處理完這些事後,椿理子又將目光放在賀通的身上。

“那椿小姐,我就……”

他恭恭敬敬地對著椿理子點頭哈腰,只待一聲令下趕緊離開不死川這個煞星。

可椿理子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:“送去警察署吧。”

“椿小姐…..這和我們說的不一樣啊?”

“我只是代表我們原諒你了,但是沒有我替別人原諒你的道理對不對?”她溫溫柔柔地笑著。

…….

之後,在紫藤花家紋之家的介入下,賀通及其作惡的仆從們一並送入警察署。

在這之前,他在鎮子作奸犯科、奸淫擄掠,幾乎是無惡不作,但勝在有錢打通關系,警察署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可如今樹倒猢猻散,失去錢財的他很快就審出累累罪行,只等不日執行死刑。

賀通的家族為了保住他,將家族最後一點財產也送了出去,雖然保住了性命,但等他出獄估計已是頭發花白的老人。

至於他贈給椿理子的家產,椿理子將原本被欺占的財產一一物歸原主,而後又將高利貸、欠條等一律撕毀。

剩下的財產則全部歸到時透無一郎名下,算是回報收留之恩。

勉強撐著身子處理完這些事後,椿理子又昏睡了足足一個禮拜。

等醒過來的時候,已經在產屋敷家名下叫“蝶屋”的醫館中了。

在來之前,不死川曾說產屋敷家主想要見他們一面。

椿理子沒理由拒絕。

不管怎麽說,沒有產屋敷家的幫助,絕不可能如此能順利解決此事還保住性命。

對於救命恩人的邀請,沒有拒絕的道理。

不過,即便是到了產屋敷家的家宅中,產屋敷家主也沒著急見她,聽說她身體未愈,便說先讓她養好傷勢。

或許是因為得知自己哥哥的消息打擊太大,無一郎一直在昏迷中沒有醒來。

蝶屋裏的小姑娘們很喜歡她,天天像個跟屁蟲一樣黏著她。

不得不說,蝶屋的醫術非常高超,渾身受了那麽多皮肉傷都沒有留下一道疤痕。

每每提及此事,蝶屋的小姑娘們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,只道醫術真正高超的是蟲柱大人,不過她因為出任務不在這裏。

在蝶屋裏修整了兩日後,椿理子提出主動拜見產屋敷家主。

對方已經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她傷愈,沒有她這個客人等著主家上門再請的道理。

在她的記憶中,產屋敷是個神秘的家族,沒見到過家族正式成員幾面,坊間也有關於產屋敷家帶有玄幻色彩的傳聞。

但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,椿理子在見到產屋敷家的主人時,心中還是一驚——

典雅別致的和室內,黑色中直發的男人背對著旭日浮世繪而坐,身側端坐著貌如畫中人的妻子。

但讓椿理子驚訝的是他的外貌——

紫色的斑塊已經侵蝕半張臉龐,還有繼續向外擴張侵略的趨勢。

而他的雙眼,蒙上一層白霧,已經全然變成白瞳。若不是剛才拉動紙門有聲響,他根本就不知道她進入室內。

這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樣子。

“初次見面,椿小姐。”他唇邊帶笑,聲音如水洗般溫和。

椿理子趕緊躬身向二人致意後落座。

“我的外貌可能會讓你受驚,前幾日沒來看望也是產屋敷家的失禮,這是迫於病情屬實無奈,但耀哉的本意並非如此。”

“您客氣了,讓您多等這幾天才是晚輩的失禮。”椿理子滴水不漏地回覆。

在琉桓家數年的教導,讓她養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,自然應付得來這些高門貴族。

“那耀哉也不啰嗦了,特地請椿小姐到此處,是耀哉有幾個問題想問……”

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好,這話椿理子深刻明白。對於產屋敷家這段時間的付出,椿理子知道對方肯定有事需要她,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。

可他拋出的後半句話,卻讓她整個人渾身一顫——

“不知能否能為耀哉解惑? ”

“琉桓椿理子小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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